第四章

目前为止，他们见识过的变异人种类已经不少了，有基因强化方向的，如力量进化、毛发进化和脑域进化；有获得自然力操控能力的，如成天壁；有和植物异种的，如柳丰羽；还有总参谋长说过的目前最厉害的一个变异人——哺乳类返祖人，但是他们还没见过。真不知道人类的变异到底有多少种形式，丛夏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，以满足他求知若渴的心。这些问题的答案，到了北京，他二叔一定会告诉他吧。

    柳丰羽打了个哈欠：“我要睡一觉，别吵我。”说着躺倒在自己的背包上，枕着他的衣服和香水睡着了。

    成天壁闭着眼睛，丛夏知道他在修炼，这车上有不少进化时间较长的人，似乎都知道通过静心凝神的方式吸收天地精华来提升自己，只不过他们的方法是自己摸索出来的，收效甚微，而成天壁的方法是古玉授予的，事半功倍。

    丛夏也闭上了眼睛，他的肩膀微微抵着成天壁的肩头，这让他即使在充斥着陌生人的车厢里，也能感觉到安心。他握紧古玉，进入了虚空之中。

    之前丛夏吸收的那些能量，不管是什么属性，进入他体内后，全都变成了透明的。他想，也许这就是古玉提到的元能量，那能量如同空气，存在于他每一次呼吸和心跳之间，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：地震所引发的那股使全球物种疯狂变异的能量，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元能量？

    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。原本地球万物都以五行规律运转，五行能量构架了这个世界，然而这个神秘强大的古玉，告诉他除此之外，还存在着一种无属性元能量，元能量和五行能量之间有着紧密的关系。根据古玉的说法，他也需要像成天壁那样，利用天地间游离的能量，一点点蓄满自己的能量核，而这必须有一个先决条件，那就是天地间有元能量。可元能量是不存在于五行能量之间的，也就是说，这股能量不属于原来的世界，它属于这个末世。所以丛夏才大胆猜测，地震释放的能量就是元能量！是这股元能量打乱了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律，一手造成了物种的疯狂进化。元能量很可能促成了二次寒武纪降临，是人类末日的元凶。

    丛夏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，努力翻译着古玉里晦涩难懂的内容，渐渐地，他获得了想要的内容。古玉提到了某个东西的觉醒，而这个东西觉醒后，元能量就会随之而来，游离于天地之间，这个觉醒的东西，古玉称其为“识”，就这么一个字，没有详细的说明。古玉的侧重点是教他如何修炼、光复“我族”，对造成“我族”衰败的原因却是一笔带过。

    不管怎么样，元能量造成全球进化这一事，已经基本被丛夏证实，他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参透了这么大的秘密而直冒冷汗。

    可是，他的能量核到底在哪里？没有核，他怎么修炼？一定还有什么是他没发现的！

    也不知在虚空待了多久，丛夏听到成天壁在叫他，他睁开眼睛，疲倦地看着成天壁。

    成天壁低声道：“你去了虚空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有重大发现。”丛夏迫切地想跟成天壁分享。

    “等等再说。”成天壁道，“现在停下休息了，我们去附近找些吃的，顺便让你试试吸收能量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丛夏摸了摸饥饿的肚子，希望野外能有些体型大的东西，他好想吃肉，他推推柳丰羽，“柳哥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睁开惺忪的眼睛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们要去找点吃的，你去不去？”

    柳丰羽咽了咽口水：“去啊！”虽然他不用吃饭，可他馋。

    车上不少人都下去找吃的了，尽管变异人可以领到粮食，但分量太少，有些变异人带着家属就更不够吃了。

    远处，一个男人带了条进化的边境牧羊犬，所有人都对他投以羡慕的目光。这时候有一只忠诚的变异宠物，比在原来的世界坐拥千亿资产还幸福。一个年轻得足以当那男人女儿的漂亮姑娘，紧紧跟在男人身后，脸上满是期待。

    成天壁道：“跟着他。”他们想打猎东西，最困难的并不是打，而是寻找猎物，这条狗是最好的“向导”。

    “很多人都想跟着他。”丛夏无奈地说。那男人身后已经跟了好多人，都想从狗嘴里捡些边角料，可那条狗那么大，就算主人吃不完，也不会轮到别人。牧羊犬回过头，朝身后的人吼了一声，吓得那些人全都跑了。

    “现在没有了。”成天壁朝男人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柳丰羽吹了声口哨：“抢食啊，我喜欢。”

    他们跟出去不远，男人便确定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，他拍了拍自己的狗，那边牧牧羊犬回过头来看着他们，一人一狗，以眼神警告他们离开。

    成天壁不退反进，走了过去：“我们需要你的狗帮忙找猎物，打到猎物我们取三斤肉，其他的给你们。”

    男人冷笑一声，在一条四五米高的巨型牧羊犬面前，人类显得非常渺小和脆弱，所以他根本没把成天壁放在眼里：“你是变异人吧？可你打得过一条变异牧羊犬吗？猎到的猎物都不够我的宝贝吃的，怎么可能分给你们，识相的话赶紧滚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淡淡道：“我不需要打得过它，我能在这句话结束之前杀了你，你想试试吗？”

    男人惊得后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成天壁的双眸深邃锐利，像一弯窥不见底的潭水，冷凝而深不可测，他眼中那如野兽般的攻击性让男人感到背脊发寒，尽管这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，但他高大的身形和凌人的气势，让男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男人很犹豫，即使自己拥有变异宠物，想在野外找到猎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，弱小的动物看到他们会跑，强大的可能会让他的宝贝受伤，谁愿意把最珍贵的口粮让给别人？他又后退了一步，试图躲到边牧身后，突然，他感觉背心上有个尖利的东西顶住了他，他瞪大眼睛，回头看去，身后却什么都没有！

    成天壁冷冷道：“再往后退，就会扎进你心脏。”

    男人惊恐地看着成天壁：“收、收起来吧，我同意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丛夏抬头看着这条巨大的边牧，有些不敢置信：“这狗真帅，大哥，我能摸摸它吗？”

    男人郁闷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丛夏摸了摸边牧厚实的皮毛，边牧把鼻子凑了过来，吓得丛夏连忙跳开了，边牧歪着脖子，似乎很不解。

    丛夏在内心感叹，真是太神奇了，元能量竟然能如此翻天覆地地改变物种的体型，一条狗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体积增长了十多倍，以达尔文的进化论来推演，这是数亿年才可能达成的进化。这个世界充满了奇迹。

    他们往森林深处走去。

    边牧体型增大后，嗅觉也跟着增强了，它一路走走闻闻，很快发现了一只小卡车那么大的母鸡。

    母鸡意识到有危险的东西靠近，撒腿就跑，边牧一跃而起，飞快地追了上去，它庞大的体型让它的每一次落脚都引起了地面的震动，眨眼间，边牧就蹿出了十多米，以极快的速度飞扑向慌不择路的母鸡，一口咬住了母鸡的脖子。

    整个狩猎场面虽是一边倒的胜利，但依然让三人感到震撼，因为这两种动物的体积实在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，仅从视觉角度来说都是个不小的冲击。

    母鸡挣扎几下就断了气。几人抽出刀，急迫地切割着鸡肉，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人类惯常吃的东西。丛夏则趁机吸收起母鸡的能量，那是褐色的土能量。

    成天壁用军刀割下一大块血淋淋的鸡肉后，转身就走，丛夏则连连道：“谢谢，谢谢大哥。”他们的行为跟明抢差不多，丛夏也觉得很不好意思，但道德感在饥饿面前早就被挤兑得没多少落脚之地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肉。

    他们在远处用干木柴堆起火和烤架。

    柳丰羽皱起眉：“这么厚的鸡毛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丛夏苦笑道：“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放进热水里烫了后再拔，不然很难拔。”可惜现在没那个条件。

    “直接烤了吃。”成天壁干脆地说。

    柳丰羽失望道：“难得能吃到鸡肉，还不能吃顿像样的。”

    丛夏道：“有盐就不错了，我们曾经在地下排污管道里吃了好几天没味道的烤虫子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。

    丛夏尽量把鸡毛用刀刮掉，在肉上划开口子，撒上盐，上火翻烤。看着那慢慢起焦的肉，三人直咽口水。

    烤了一会儿，柳丰羽有些沉不住气：“应该熟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不行，肉太厚，要彻底熟透才行，细菌繁殖这么厉害，万一吃了生病就麻烦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先吃表面的，边吃边烤。”柳丰羽拿军刀割了一块肉，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成天壁突然蹿了起来，一把抢过柳丰羽手里的肉。

    柳丰羽怒道：“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啊？”

    成天壁冷冷道：“为这份食物你干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柳丰羽一时语塞。

    成天壁把那块烫手的肉扔给丛夏：“你先吃。”然后对柳丰羽说，“你不出力，等我们吃饱了你才能吃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横眉瞪眼，恶狠狠地看着成天壁，却没法反驳。他见识过成天壁的实力，也听说过自然力进化人的传闻，不到万不得已，他不愿意跟成天壁起冲突，而且，自己确实是没出力。他忿忿地坐到了一边，赌气不看他们。

    丛夏无奈地摇摇头，他从背包里掏出碗，像削土耳其烤肉一样，把表面熟了的肉削下来，盛满一碗先递给了成天壁：“天壁，你先吃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接过来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，坐到柳丰羽旁边，大口吃了起来。丛夏看着一脸受气样子的柳丰羽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同时，又有点想笑。他给自己削了些肉，也狼吞虎咽起来。太好吃了，那鲜嫩的肉质、浓郁的香味，一咬下去满口的油，瞬间填补了他寡淡的胃，他感动得差点哭了。

    成天壁吃得甚至顾不上抬头。丛夏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递给他：“慢点，别噎着了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不屑地哼了一声：“小夏，你干嘛那么照顾他。”

    丛夏耸肩道：“我们都应该互相照顾嘛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嬉笑道：“那你来喂我？”

    成天壁瞪了他一眼：“闭嘴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挑衅地说：“你才该闭嘴吃肉呢。”

    丛夏宽慰他道：“柳哥，你放心吧，这鸡肉这么大，我们撑死也吃不完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“呿”了一声，“以为我多稀罕。”

    等成天壁和丛夏吃完了，柳丰羽才吃了起来，他们好久没试过这种吃饱喝足的感觉，都希望这美梦能慢一点醒。

    柳丰羽吃饱后，丛夏惋惜地看着剩下的肉：“咱们不该拿这么多，又没法保存，太浪费了，我们带回去给其他人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成天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：“你想引起暴乱吗？”

    丛夏一怔，已经可以想象真把这些肉拿回去会引发多少人疯抢，那场面肯定会失控的。

    柳丰羽道：“不会浪费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吃不下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肚子是吃不下了，不过……”柳丰羽把手掌贴在肉上，那肉就像在油锅里滚似的，发出刺刺的声响，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慢慢消化着，那分泌物滴到草地上，野草立刻就被烧没了。

    俩人赶紧捂住鼻子，四处飘散着的烤鸡肉的香味此时彻底被腐臭味取代。丛夏很好奇柳丰羽的消化功能，但因为太臭了，无法靠近。

    柳丰羽突然回头瞪着他：“敢说那个字的话，我就揍你。”

    丛夏连连摆手，他知道柳丰羽听到那个字，立刻就会炸毛。

    成天壁却开口道：“臭死了，我们先走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气得往成天壁的方向一甩手，一股淡黄色的恶臭消化液往成天壁身上射去。

    成天壁猛地往旁边跳开，一把抽出了军刀。

    “你们别这样。”丛夏忙挡在他们中间，“柳哥你又帅又厉害，这点小缺点，不、不用在意的。天壁，咱们先往回走吧，柳哥你一会儿再跟上来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柳丰羽对着成天壁龇牙咧嘴：“有机会让你看看我的本体，我会让你跪下求饶的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冷哼一声：“那肯定能熏死人。”

    “快走，咱们快走！”丛夏大声打断成天壁，忙推着他往回走。

    柳丰羽朝成天壁竖起中指。

    丛夏回头一看，那鸡肉已经快被消化没了，这能力可真恐怖，如果柳丰羽想害他们，趁他们不备随便摸一下，就能化掉一层皮。

    走远了，丛夏才不解地问：“天壁，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？他其实人挺好的，只是被惯坏了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，吐出一个字：“臭。”

    丛夏窘道：“他平时不臭啊，只是使用能力的时候会有一点……”

    成天壁没再搭理他，自顾自地往前走去。

    丛夏赶紧追上他：“我刚才吸收了母鸡的土能量，果然只有死亡生物的能量能被我吸收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哦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还有，我可能参透了一个大奥秘，关于元能量的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来了兴趣：“说。”

    丛夏把自己今天的发现给成天壁分析了一遍。

    成天壁听完后，很赞同他的观点：“如果是这样，那么古玉和元能量的出现应该存在某种联系，恐怕跟地震也有关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，元能量是造成人类末日的元凶，古玉却教我如何利用元能量强化自己。古玉早不出现晚不出现，却在地震后出现，绝不是巧合。”他想，那老者所说的“我族”，指的应该就是人类吧，古玉的出现，是否是为了帮助人类度过浩劫？这个想法一产生，就迅速侵占了丛夏的思维，他联系前后发生的很多事，所有信息都在指向一个方向——古玉能帮助人类。

    可如果真是如此，自己作为古玉的“继承者”，岂不成了电影和小说里救世主的角色？丛夏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，像他这样平凡的人，有什么资质当救世主？他和古玉的相遇是一连串巧合的结果，像他这样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普通人，根本不可能去拯救别人。也许他存在的意义，就是把古玉里的信息传递给别人，比如成天壁，帮助强者变得更强大，强大到足以救很多同胞，这才是他应该做的。

    成天壁道：“从今天开始，你跟我一起按照古玉上的方式修炼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还是没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核。”

    “你既然能吸收死亡生物的，那也一定可以吸收天地间的，别管能量核了，先按照古玉里的方法去做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丛夏一眨不眨地看着成天壁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崇拜，“你最近修炼得怎么样？风刃那招太厉害了，把风力具化成形的范围有多大，你试验过吗？”

    成天壁看了他一眼，那亮晶晶的眼睛真像仓鼠一类的动物，他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，尤其是在说错话、做错事的时候，成天壁竟然觉得挺有趣的。丛夏处处讨好他，是怕被抛下吗……这么卖力地照顾自己，就是为了得到保护吧，想到这个，他微微蹙起了眉，丛夏做得没有错，但他总觉得不太舒服。柳丰羽的出现让他意识到，丛夏也可以攀附别的强者，而且丛夏也确实那么做了，他并不是丛夏唯一的选择。他压抑着心底的异样，淡淡道：“目前大概五六米。”

    丛夏高兴地说：“哇，五六米的范围已经很大了……哎，柳哥跟上来了，柳哥，这里！”

    成天壁听着那一声声“柳哥”，心情烦躁。

    三人赶回去跟上了大部队，回到车上的时候，天已经黑了。车上大部分人都睡着了，听到动静，有几人睁开了眼睛，直勾勾地盯着他们。

    柳丰羽皱了皱眉：“看什么看？”

    有人道：“你们找到吃的了吧？”

    看三人的精神头，就是吃饱喝足了的样子，反观车里的人，大都萎靡不振。

    成天壁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，寒声道：“找到了，在我们肚子里。”那目光如狼如虎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成天壁低声道：“我们轮流守夜，每人两个小时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问道：“有必要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任何时候都不放松警惕的习惯，他感觉得到有人在觊觎他们身上的背包。

    丛夏从不质疑成天壁的话，点头道：“好，那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先来。”成天壁看了柳丰羽一眼，“你睡了一天了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撇了撇嘴：“先来就先来，反正我不困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对丛夏道：“一会儿我替他，你安心睡你的。”

    丛夏道：“好，你累了就换我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突然敏感地蹙眉：“是不是又降温了？”他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表，二十一度，果真降温了。

    车里车外的人都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，大家早有准备，纷纷拿出御寒的厚衣服。三人穿上棉服后，温度已经降到了十六度，丛夏往成天壁身边靠了靠：“又来了，不知道这次会不会下雪。天壁，咱们挨近一点吧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丛夏靠着成天壁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。因为有这个强大的同伴在身边，他就不怕冷，也不怕危险，在这个他找不到信仰也看不到希望的末世里，成天壁的强大就是他的心理支柱，他想和成天壁一起活下去，最不济也该一起死。

    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，他们就被柳丰羽推醒了，柳丰羽语气凝重：“别睡了，越来越冷了，再睡下去太危险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看了看手表，零下九度！

    “气温还在下降。”柳丰羽裹紧羽绒服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
    车里已经有变异人的孩子被冻得直哭。

    丛夏沉声道：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，咱们去找地方生火吧。”他掀开卡车上的厚帘子，正打算跳下去，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。外面已经燃起一丛丛火堆，四万多人的大队伍，火堆绵延数里，没有尽头。每一丛火堆旁都蜷缩着一圈人，他们佝偻着身体，不停地搓着手脚。这些人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，也有嗷嗷待哺的孩子，他们已经数天没能吃上一顿像样的饭，喝上干净的水了，他们时时受到生命的威胁，未必能撑过又一次突降严寒的考验。曾经生活安逸平静的城市居民，如今却像难民大军一样，食不果腹，衣不保暖，就算死了也悄无声息。

    这就是人类的现状吗？丛夏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迁徙大队伍，心中酸楚难耐。柳丰羽站在他旁边，也叹了口气，那不是对某个个体的怜悯，那是作为人类的一员，对这个种群命运的哀叹。

    他们下了车，在附近捡了些树枝，生火取暖。不一会儿，就有些不认识的人凑到他们火堆前，低着头抱紧膝盖，眼神空洞，面如死灰，好像生活中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关注。

    丛夏神情凝重地看着跳动的火苗，脑海里思绪万千。古玉，古玉，你是为了帮助人类才出现的吗？那就帮帮我们，帮帮人类这个种族！

    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六度，有些人被冻得直哭，每个人耳边充斥着的都是绝望的声音。

    就在丛夏以为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的时候，远处突然传来了尖叫声。他们转头看去，但是太黑了，什么都看不到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？”众人惊恐地询问着。

    尖叫声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，很快，他们就听到了一种数千只飞行类动物高速扇动翅膀的共振的声音，那嗡嗡嗡的声音非常像蚊子，但比他们认知中的蚊子的声音大太多了。

    成天壁一把把丛夏和柳丰羽从地上拽了起来，厉声喊道：“上车！”

    俩人反应过来，飞快地往车上跑，那扇动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近，有人尖叫：“蚊子！好大的蚊子！”

    “会吸血的蚊子！快把火堆灭了！”

    成天壁先把丛夏推上了车，翅膀扇动的声音就在身后了，三人回头一看，一只人脑袋那么大的蚊子离他们不足两米远！

    柳丰羽大骂了一声。

    成天壁一把抽出匕首，在那只蚊子还没到他匕首的劈砍范围时，已经就势甩出一道风刃，把那蚊子凌空劈成了两半。当蚊子被划开的时候，就好像一个装满了血的皮球突然爆裂，鼓囊囊的肚子里飞溅出一大摊鲜红的血液，下雨般飘落。

    地上已经躺了不少人，个个被吸干了血液，皮肤干皱得如同僵尸，死状可怖。

    丛夏和柳丰羽脸上都爬上了恐惧之色，只有成天壁还很镇定，指挥着车上的人：“所有变异人都出来战斗！”

    一个视力进化的大姐吓得跪在地上，嘶哑地喊着：“没用的，满天都是，满天都是！”除了她，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所有人的能见度都不超过五十米，然而即使不用她说，那震天响的嗡嗡声和夜色下黑压压的一片，也证明了天上究竟有多少吸血怪物。

    一群蚊子朝卡车飞了过来，还有行动能力的，不管是变异人还是普通人，都拿起手里的刀具铁棍等武器，劈砍着这些怪物，只见半空中一个个血球爆裂开来，场景血腥不已。

    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蚊子用手指一样粗的针扎进人的内脏，几秒钟的时间就把一个鲜活的人吸干，那种直面死亡的恐惧，让人几乎崩溃。

    丛夏一把抓住成天壁：“这样不行，太多了，杀不完的！”

    成天壁把他往后一推，低吼道：“躲车里面去。”

    丛夏急得大叫：“你和柳哥可以合作，天壁，利用味道，蚊子的嗅觉比人类灵敏上千倍，你改变风向，让味道飘到半空，它们受不了的！”

    成天壁一愣，和柳丰羽对视了一眼。

    柳丰羽吼道：“我可警告你们，如果你没法让味道飘到半空，这些人会比被吸干血还惨。”

    丛夏叫道：“天壁一定能做到！”

    柳丰羽一咬牙，脱掉了自己的衣服，跳下车，他回头看了丛夏和成天壁一眼，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：“把鼻子捂住。”

    丛夏赶紧捂住了鼻子，成天壁自动在鼻子前面形成了小型气团。

    柳丰羽的身体突然拔地而起，他的四肢慢慢打开，以植物开花的形态迅速变化成了血红色的花瓣，等到整朵花开，直径至少在七米以上！花朵呈圆形，外形艳丽无比，上面长满了倒刺，每瓣花瓣都有一面黑板大小，肉质厚实达十厘米。柳丰羽的身体就被包裹在那绮丽的、殷红的花瓣中心，看上去诡异而华丽。

    大王花！

    众人还没来得及震惊，一阵恶臭就飘散到了空气中，那臭味刺激性极大，好几个离柳丰羽近的人都口吐白沫瘫倒在地，离他远的也纷纷捏着鼻子，脸色苍白。

    丛夏几乎要被臭晕过去。他这才知道，以前柳丰羽稍微展露能力时所释放的臭味是多么轻微，怪不得柳丰羽一直不喜欢谈论自己的本体，那臭味已经不是单纯的让人厌恶的味道，而是一种可怕的生物武器！

    柳丰羽大叫道：“你们快点！”

    成天壁脸色很难看，哪怕鼻前有小型气团循环过滤新鲜空气，那臭味也依然无孔不入，他只是比其他人好一点，但也被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他倒是有些了解柳丰羽的自信和骄纵来自何处了，有这种能力，确实让人不想惹他。

    丛夏跪在地上，哇的一声吐了，他被熏得大脑缺氧、神志不清。柳丰羽说得没错，如果成天壁不能把味道送到上空，还是被蚊子吸血而死痛快一些。

    成天壁额上冒出了冷汗，他释放所有能量改变了风向，把臭气送到了空气上方，往蚊子大军的方向吹去，只见那些蚊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，细长的腿无力地蹬踹几下，就再也不动了。没过多久，漫天的蚊子就被那恶臭熏得撤退了。

    柳丰羽疲倦地蜷缩起花瓣，恢复了人类的样子，成天壁也坐倒在地，四肢发软，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。

    一时间没人站得起来。

    丛夏吐完了，才勉强爬起来，从包里拿出衣服和羽绒服递给柳丰羽：“柳哥，快穿上，冷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翻了个白眼：“你给我穿。”他把体内的臭气都释放出去了，现在虚得连手指都动不了。

    丛夏强打起精神，给柳丰羽穿上衣服后，又去把成天壁扶起来：“天壁，你没事吧？”

    成天壁摇摇头：“累。”

    能量的过度消耗并不会让他修炼出的能量基数降低，就好比成天壁现在已经把水缸砌成了汽车那么大，即使水一次性消耗完了，水缸也不会变小，只要给他一些时间恢复，水会自动蓄满，只是这段时间里，水缸确实是空的。只有不断地把水缸越砌越大，大到能容纳海洋般广阔的能量，才不会因为一次改变风向的举动就累得爬不起来。

    丛夏偷偷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，用身体挡着把饼干塞进了成天壁嘴里：“快吃点东西，你肯定很饿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确实很饿，能量的过度消耗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饥饿感。把饼干吃完后，成天壁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。

    丛夏给成天壁挡着刺骨的风，担忧地问：“你感觉好点了吗？”

    成天壁疲倦地点点头：“没事，休息一下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下你的能力可能要暴露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，柳丰羽太显眼，而且这里大部分人都被熏晕了，就用他来搪塞过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会儿跟他说，你先好好休息。”丛夏看着成天壁没有血色的嘴唇，有些心疼。他第一次见到成天壁这么虚弱的样子，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坚毅英挺。成天壁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，比他还要小几岁，却要背负比他更沉重的使命，而且从不胆怯，从不抱怨。

    跟成天壁比起来，自己的胆小和怯弱都被放大了。丛夏暗下决心，他要变强，他要吸收古玉的知识，为了屡次救他、帮他的成天壁，为了他们能活下去，他一定要变强！如果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战斗员，那就成为一个辅助者，希望有一天，他能抬头挺胸地站在成天壁身边，不是作为被保护者，不是累赘，而是一个合格的同伴。

    成天壁慢慢恢复了体力，靠坐在一边休息。

    丛夏跑到柳丰羽身边：“柳哥，我把你背到车上吧，地上凉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，你去给我弄几只蚊子来。”

    “啊？”

    “我要吃。”柳丰羽同样是能量消耗过大，他虽然体会不到人类那种饥饿的感觉，但他确实觉得身体有些“空”。

    丛夏硬着头皮把一只大蚊子拽了过来，那蚊子长得狰狞吓人，至少有三四斤重，肚子鼓得像个球，被撑得变形的肚子里装满了血。

    柳丰羽抓住了它的脑袋，不到两秒钟，那脑袋就被消化没了，他催促道：“不够。”

    丛夏指着蚊子的身体：“你还没吃完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：“那是人类的血，我不要。”

    丛夏拍了拍脑袋，糊涂了。不管柳丰羽变成了什么，他始终有一颗人类的心。丛夏把四周的蚊子全都搬了过来，柳丰羽一边消化那些蚊子的脑袋，丛夏一边吸收蚊子的木能量。蚊子的能量很小，但吸收得多了，丛夏感觉自己的体力变得充沛起来，身上的疲倦和不适都在减轻。木能量进入他体内后，全都变成了透明的元能量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能量在他体内的流动。

    柳丰羽在消化了四十多只蚊子后，脸色终于红润起来。他看着自己一身污泥和血迹，厌恶地皱起眉头：“脏死了，我要洗澡。”

    丛夏道：“现在这么冷，哪能洗澡。”

    那些被柳丰羽熏晕过去的人渐渐恢复了意识，他们看着遍地的人类和蚊子的尸体，个个吓得脸色苍白。

    一个男人诧异道：“哎，刚才有一朵好大的红花，散发出超级臭的味道，把我熏晕过去了，花怎么不见了？”

    柳丰羽身体一僵，慢慢回过头去，脸上的表情阴森可怖：“你说谁臭？”

    眼镜男愣了一下，突然回忆起什么，恍然大悟道：“那是你的进化能力？怎么那么臭……”

    柳丰羽恶狠狠地说：“我要把你的脖子化成蜜蜂肚子！”说着就朝那人扑了过去。

    丛夏赶紧抱住他：“柳哥别生气，他有口无心，有口无心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的两条长腿使劲蹬踹着，恼羞成怒地大吼：“老子是朵娇花！谁敢再说那个字，我就杀了他！”

    众人回想起那巨大而艳丽的大王花和那令人恐惧的臭气，全都不敢说话了。

    丛夏顺着他的背：“不生气不生气，柳哥是世界第一美男子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脸色稍缓，看了看还在休息的成天壁，经历过一番合作后，他看成天壁稍微顺眼了那么一点：“哎，他怎么样啊，没死吧？”

    “休息休息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睁开一只眼睛：“丛夏，过来。”

    丛夏蹲了过去，不等成天壁开口，就兴奋地小声道：“我吸收了好多能量，感觉体力特别充沛，好像身体素质都提高了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点了点头：“我的能量储备越大，身体素质也在跟着提高，你去把能吸收的都吸收了。”

    丛夏放眼望去，真是尸横遍野，人类的、蚊子的，实在太惨烈了。俩人的目光汇集到一起，同时落在了一个力量型变异人干瘪的尸体上。

    成天壁张了张嘴，但又闭上了，仅凭这么微小的动作，丛夏也知道成天壁在想什么。就算眼前的是个能量库，他也克服不了去吸收同类的能量的心理障碍，就好像明明已经进了蚊子的肚子，可柳丰羽还是认为那是同类的血。

    蚊子虽然退了，但寒冻的气候还没好转，这回没人敢再生火了。

    三人回到车上，挤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身体，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二十多度，寒意如刺骨的刀，切割着他们的意志。丛夏被冻得嘴唇发白，视线有些模糊，但他不敢睡，他们彼此监督着。

    耳朵里不断钻进绝望的哭声，那声音如针一般刺进丛夏的心里。好冷……怎么才能暖和一点？

    丛夏静下心来，仔细感受着能量在他体内的流动。他的身体就像一幅全息解剖图，他可以清楚地“看到”自己的血管、骨骼、神经、脉络，同时，他也能“看到”那透明的能量在全身各处循环流动，充斥着他每一个细胞。能量流动能不能快一些呢？血液流动加快，身体就会暖和，如果能量也能的话……丛夏尝试用意识主导能量流动的轨迹，催促它快一点，再快一点，慢慢地，体内能量流动的速率居然真的加快了，虽然那能量如涓涓细流般非常小，但却能随着他的意愿调动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。丛夏根据人体发热的原理，把能量注入表皮细胞，让能量供应热源，保持身体恒温。渐渐地，丛夏觉得身体恢复了温度，冻僵的手脚也有了知觉。他大喜过望，悄悄握住了成天壁的手。

    成天壁意外地看着他，显然没想到他的手会这么热。

    丛夏悄声道：“能量可以给身体加热，你试试。”

    成天壁闭上眼睛，试验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想去提醒柳丰羽，却又想起来柳丰羽对古玉和能量的事一无所知，他只好把身体往柳丰羽那边靠了靠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对方取暖。

    成天壁尝试了半天，却没能如愿，他摇摇头：“不行。”

    柳丰羽问道：“什么不行？”他把脑袋靠在丛夏的脖颈间，努力获取温度。

    成天壁皱了皱眉，冷冷地扭过了脸去。

    丛夏一手一个，搂住俩人的肩膀，“没事，我身体热，咱们贴近点一样取暖。”

    三人蜷缩着颤抖的身体，紧挨着对方，他们就这样度过了难熬的一晚，直到天亮后气温回升。